千古癡人 晏小山
千古癡人 晏小山
晏小山就是晏幾道(又稱小晏), 北宋人, 他老爸便是官拜至承相
有神童之稱的晏殊(人稱大晏), 父子倆人在詞壇上可說是一對父子星.
(文學史上父子一併成名的, 上至曹魏父子, 中有大小晏, 後接三蘇父子)
可是小晏的詞風與乃父截然不同, 大晏詞風溫潤秀潔, 造詞工妙.
而小晏詞風感情洋溢又極端執著, 以至情至性感人心肺.
寫詞之人中 ,我個人首推小山, 少遊(秦觀),與那蘭容若, 三家詞最是感人.
而小山, 我則要說他是千古癡人, 不論他的為人為詞都可說是一癡絕.
先來看看他的知己, 黃庭堅對小山的描寫:
仕宦連蹇, 而不能一傍貴人之門, 是一癡也,
論文自有體, 不肯作一新進士語, 此又一癡也,
費資千百萬, 家人寒飢, 而面有儒子之色, 此又一癡也,
人百負之而不恨, 己信人, 終不疑其欺己, 此又一癡也.
小晏沒有依靠他父親的庇蔭去求得一官一職, 在當年的士大夫社會來說,
是很不可思議的, 而他才華出眾又不通人情世故, 只落得一肚皮不合時宜外,
他也沒有怪任何人, 寧可自己去咀噬所有的苦果,
卻不願去責怨任何人, 在靈魂上而言甚是高妙,
所以寫出來的詞也是一派純美高潔, 委婉動人.
先來欣賞這闕, 臨江仙
鬥草階前初見，穿針樓上曾逢，羅裙香露玉釵風 。
靚妝眉沁綠，羞臉粉生紅。
流水便隨春遠，行雲終與誰同？酒醒長恨錦屏空 。
相尋夢裡路，飛雨落花中。
此詞是懷念家中一位婢女, 寫得一往情深, 沒有半點虛偽造作,
這是難能可貴的, 一位宰相府中貴公子, 能夠打破封建社會的階級偏見,
向那些身份卑微的女子獻出真摯關懷,
我個人認為, 比起柳三變對於歌兒舞女的真感情, 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的,
柳三變對於歌兒舞女的關懷之情也深, 只是總不免流於俗俚之慨, 美中不足是也.
其實這倆位詞人, 共通性也是一大串, 柳三變成日在勾欄酒肆間放縱形骸,
而小山也不遑多讓 ,他早年也是在酒邊花間即興唱酬, 與他最是要好的歌兒舞女,
卻也是酒友清客家的 蓮, 鴻, 雲, 顰,之類的謝家女. 正如小晏自己說的,
“每得一解, 即以草投諸兒, 吾三人(沈廉叔陳君龍 酒友清客)持酒聽之,
為之一笑樂也.”
只是小山筆下的姑娘們, 個個純真美麗, 幼穉單純.
我想, 可能是小山心中一片純美所以他眼中的姑娘們也亦如是,
誠如” 我見青山多嫵媚, 青山見我亦如是, “心靈既美眼中自是無俗物.
這是柳三變所不能到達的華嚴境界 .
再來看下面這闕 菩薩蠻
相逢欲話相思苦，淺情肯信相思否？
還恐漫相思，淺情人不知。
憶曾攜手處，月滿窗前路。
長道月來時，不眠猶待伊
也許對方真的是一位淺情之人, 自己的一片深情對方也未必能夠理解,
但是小山並不去埋怨對方的薄情, 只是一味想念舊情, 甚至一看見月亮,
便又癡想, 也許對方會突然回心轉意, 回到自己身邊, 因而深夜不眠仍痴心等候.
小山用詞並不華麗, 但是那纏綿深情, 卻縈繞心中久久不去,
若不是心中至情至深, 絕不會如此感動人心.
再看這闕 少年遊
離多最是， 東西流水， 終解兩相逢。
淺情終似， 行雲無定， 猶到夢魂中。
可憐人意， 薄於雲水， 佳會更難重。
細想從來， 斷腸多處， 不與者番同。
人間離別, 總有相聚首之時, 就算是淺情薄倖之人, 在夢中還是可以相逢,
最令人難過的是, 淺情人的心意更薄於此, 雖是近在咫尺, 卻是相會無期.
小山一生中 ,最是不解得是: 為何對方不能將心比心?
他都可以把以前的種種悲痛都不提了, 卻仍無法平復這種人情冷暖的錐心泣血,
但是小山還是自己咽下這深沉悲痛的苦果, 還是諒解, 同情對方,
這是任何自私者所無法理解的絕癡之語,
最是 “人百負之而不恨, 己信人, 終不疑其欺己, “
千古癡人唯小山莫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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